屠格森与尹文英,又“吵架”了!
“尹女士,请再仔细看看,你会同意我的看法。”
“您知道,屠格森先生,不是一天两天,您也承认华蚖是很特别的,我有充分的理由坚持我的意见。”
1979年,在丹麦哥本哈根大学动物博物馆,这两位科学家一见面就争论,坚持各自学术观点,谁也无法说服谁!
他是年长的国际权威学者,她是未曾扬名的中国后辈,学术地位悬殊,为何争论不休?
有一份手稿,与此深有渊源。它由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植物生理生态研究所研究员尹文英写于1965年。
在这份名为《中国原尾虫的研究——上海地区古蚖科的一新属和六新种》的手稿上,尹文英详细记录了形态独特的红华蚖——一种只有1246~1458微米长,比跳蚤还小的昆虫。
“薄薄一页纸,却有千钧重!”中国科协创新战略研究院创新人才研究所所长杨志宏介绍,手稿所记录的是国际原尾虫研究领域公认的里程碑式成果:中国科学家独立发现的原尾目的第四个科——华蚖科。这一发现,在当时被日本著名原尾虫学家今立源太良盛赞为“原尾虫研究历史上最为激动人心的事件”。
屠格森与尹文英的争论,正因它而起!
作为国际昆虫学会终身荣誉主席,屠格森建立了经典分类系统,权威毋庸置疑。
虽然屠格森也认同华蚖与已知原尾虫均不相同,无法纳入他的原尾目分类系统,但却坚决不同意尹文英提出的将华蚖归属于古蚖亚目的主张。
尹文英视屠格森为异国导师,怀有深深敬意。可面对学术争论,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观点。
屠格森的追问也未停止!尹文英回国后,他给她发出一封信函,列出17个问题,要她“拿出充分的证据,不仅仅是外部形态上的区别”。
尹文英当时“窘迫难堪、寝食不安”,但她还是坚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因为“我们的研究结果是经过十几年严谨工作得出的”。
要让屠格森口服心服!尹文英决定寻找更充分的证据——解剖华蚖的精巢,从生殖细胞比较中,找出系统分类学上最具说服力的证据。
自1980年起,尹文英与意大利锡耶纳大学教授达莱合作,在电子显微镜下先后对8科、16属、20多种原尾虫的精子进行比较,发现它们无论是外形上还是结构上都极富多样性,从而揭示了原尾虫精子的进化路线,验证和完善了原尾虫的分类体系及各类群间的关系。
尹文英“叫板”成功了吗?
是的!10年光阴,一系列研究结果强有力地支持了尹文英的学术观点,纠正了屠格森及过去一些学者的错误理念,尹文英对华蚖的分类更准确!
“要知道,任何号称经典的东西都有时间和空间的局限性。”尹文英曾回忆说,“如果按照一整套模式、一种方法、一个思路去做,得到与前人一模一样的结果,只能算是工厂式的生产,而不是科学研究。”
自1965年发现红华蚖,写下手稿,到1979年访问丹麦,挑战权威,至最终争论得解,悠悠20余载已过。
对真理的执着追求,让尹文英率先为我国引入了超微结构这种领先的分类学方法。
回想屠格森的17个问题,尹文英始终没有忘记,“他的提问拓宽了我的思路,深化了我的理解,是我不断追求真理的动力”“科学不断发展、人类认识不断深入,必将引出新发现,产生新理论”。(记者 詹媛 通讯员 王传超)
坚持真理献身科学
2023年冬天,尹文英在上海逝世。
看到这份手稿,尹文英对科学研究的执着精神深深打动了我!
20世纪60年代,我国的原尾虫研究刚刚起步,文献、标本和分类研究几乎都掌握在国外学者手里。我国虽有十分丰富和独特的原尾虫资源,但受文献和标本匮乏等因素的限制,原尾虫研究在国内并未得到重视。
从发现原尾虫开始,尹文英就意识到研究这个小小昆虫意义重大。尽管对原尾虫很陌生,且研究条件十分有限,但她坚持不懈,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没有文献、标本,她向国内外昆虫学家广泛征集,利用一切机会去野外采集标本;缺少仪器设备,她就设法采购或借用。
尹文英虚心对待屠格森的意见和批评,又不盲从权威,坚持科学真理,开展分类研究。她“数十年磨一剑”,以坚实研究为基础,建立了原尾虫4个新科、18个新属,提出原尾虫系统发生新概念,并据此建立了原尾纲新的分类体系,使中国的原尾虫研究跃上世界一流。
尹文英心里始终装着祖国,这是她一生坚持不懈、献身科学事业的不竭动力。(南京农业大学副教授 夏如兵)